10月30日,国际奥委会IOC官宣将暂停举办电子竞技奥运会(Olympic Esports Games)。
官宣内容称,IOC与沙特阿拉伯奥林匹克和残奥委员会(SOPC)近日再次进行会谈,双方一致认为此时此刻终止在奥运会电子竞技项目上的合作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与此同时IOC与SOPC共同表示,在未来双方将各自沿着不同的道路推进其在电子竞技领域的发展。IOC认为,将吸取暂停与反思过程中的反馈意见,制定新的奥运会电子竞技项目方案,并探索新的合作模式。
2023年10月15日,在印度孟买召开的国际奥委会第141次全会上,时任国际奥委会托马斯·巴赫(Thomas Bach)公开表示,国际奥委会旗下的电子竞技委员会,正在研究举办「奥林匹克电竞运动会」(Olympic Esports Games)。这是IOC首次对外公布了举办首届电竞奥运会的计划。
2024年1月30日,IOC进一步公布电竞奥运会具体日程计划。托马斯·巴赫表示,首届电子竞技奥运会最早将在明年(即2025年),最晚将在2026年举办,比赛形式或将沿用去年在新加坡举办的奥林匹克电竞周(OEW)。
2024年7月,IOC官宣了与沙特方面的合作,IOC与SOPC达成了为期12年的合作,且将于2025年在沙特举办首届电子竞技奥运会。巴赫在采访中公布了新的消息:负责电竞奥运会的联合委员会将由IOC方和沙特方各出三人组成。
其中,黄思绵任委员会主席,沙特的阿卜杜勒阿齐兹·本·图尔基·费萨尔亲王殿下担任联合主席——此次合作,既是IOC在今日官宣中宣布终止的合作。
时间来到今年,电子竞技奥运会出现第一个变数。
2025年2月11日,IOC宣布第一届奥林匹克电子竞技运动会(Olympic Esports Games,OEG)将推迟至2027 年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举行,而本次OEG的预选赛(The Road to the Games)将于今年(2025年)开打。但时至今日,我们并未看到任何预选赛相关的公开信息。
2025年8月14日,IOC陷入丑闻风波。
德国体育媒体体育与政治(Sport&Politics)、丹麦体育媒体审判官杂志(The Inquisitor Magazine)同时发文,披露国际奥委会资深委员黄思绵在电竞领域,包括奥林匹克电竞周、电竞奥运会工作过程当中涉嫌家族利益输送。黄思绵,即时上文提及的,负责电竞奥运会筹备工作的三人小组主席。
时间来到2025年10月30日,IOC官宣叫停了首届电竞奥运会相关合作及筹备工作,且并未公布任何后续赛事重启的计划或日程。
从2023年6月24日,首届奥林匹克电竞周算起,这场奥林匹克与电子竞技之间的纠葛与拉扯持续了859天。在这段时间里,电竞行业收获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最初,奥林匹克抵触电竞,但电竞行业入奥意愿十分积极。随即,IOC展现出相对开放的姿态,落地了奥林匹克电竞周、奥林匹克虚拟系列赛等实验性项目。在那之后,双方就「怎样的项目应该出现在奥运会上」这个话题,进行了多轮拉扯,但并无实质性结果。
最后,电竞奥运会被提上日程,电竞入奥之战即将收获胜利果实。即便单独的电竞奥运会,和电子竞技成为奥运会中的一个项目不可一概而论,但这仍是一个电竞行业能够接受的结果。
而如今,电竞奥运会本身却被叫停了。
这个结果当然不能被看作突发事件。事实上,IOC与电竞行业之间的确存在太多悬而未决。
最直接的一个原因,是此时此刻,沙特阿拉伯这个国家或许并不具备完美承载电竞奥运会的能力。
从案例来看,其实从官宣电竞奥运会落地沙特,到IOC叫停与沙特之间的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沙特并没有提供奥运会/电竞奥运会同一级别的赛事案例。
两届电竞世界杯,是这个国家对于大型综合电竞赛事的初步尝试。但电竞世界杯本身,无论是在承载量,还是其场馆、人员的负荷能力,仍然无法达到奥运级别的水平。
其中的一个例子,是电竞世界杯所用场馆。无论是主场馆stc Arena,还是其它场馆,承载量其实只在1000人左右,并不能满足奥运级别的赛事落地。
赛事密度方面,电竞世界杯也和电竞奥运会并不相同。电竞世界杯为期两个月,相对较长的跨度在某种程度上稀释了场馆和工作人员的负荷;而奥运会则是周期更短、密度更高、负荷较为集中的赛事,对办赛方的考验也就更大。
因此在过去的两年,电竞世界杯其实并不能被用作证明沙特有能力承载电竞奥运会的有效案例,同时在过去两年中,大部分国家及地区的奥委会在接纳电竞、电竞项目的规则向奥运项目规格的完善都没有突破性进步。这些或许是IOC告别沙特的一个相对直接的原因。
直接原因之外,首先是内容红线的定语与话语权的争夺。这两个问题不能分开看待。
2023年ECO电竞派曾在奥林匹克电竞周现场专访了国际奥委会体育总监基特·麦康奈尔(Kit McConnel)。他看待电子竞技与传统体育及两者结合的观点十分强硬:我们只谈虚拟体育(Esports based on Traditional Sports),少谈游戏电竞(Gaming Esports)。
这是一个极其鲜明的态度:奥运语境下的电子竞技,必须由传统体育领导电子竞技。细化的具体角色与部门,就是IOC、单体联必须领导游戏厂商。
在话语权上宣示主权,第一个直接影响就是对于电竞内容的审查和定义,即上文提到的「怎样的项目应该出现在奥运会上」。最为明显的红线就是,包括CS、无畏契约在内的FPS游戏,如果不放弃「枪械射击人形生物目标」的,含有暴力内容的核心玩法,则将永远与奥运电竞无缘。OEW上的堡垒之夜,以及亚运会上的和平精英项目,就是最好的例子。
其次,这种话语权的争夺背后,是传统体育与电子竞技双方无法被统一的利益分歧。
IOC的诉求极其简单明确,他们承认电子竞技运动在全球的受众规模,及其对奥运会吸引年轻人的作用。在奥运会收视数据增长困难、观众群体老龄化严重的当下,这至关重要。他们想要的,是通过电子竞技来吸引奥运会所不拥有的年轻受众群体。
游戏厂商这边,逻辑从未变过。
一方面,一切电竞赛事,无论是职业的、业余的、本土的,还是国际的,都逃不开为游戏本身做宣传,拉新带动游戏消费,增长游戏寿命的使命。另一方面,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电竞行业的确需要传统体育积极进取来为这个行业进行背书,中和掉一部分负面形象与偏见。
综合上述两方诉求,可以看出两者结合的合理性。他们的分歧在于,现阶段存在于双方计划中的合作模式,没法同时满足两边的利益。
IOC需要年轻受众,他们十分理解真正吸引这些年轻人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所谓的虚拟体育——那只是这场话语权之战的一个缓冲地带,充当了前线代理人的角色——而是真正流行的「游戏电竞」。
而很多游戏项目,就在那条IOC无法放弃的内容审查红线之外。
总结就是,IOC需要电竞奥运会,但无法放下内容审核的标准。而只有虚拟体育存在的电竞奥运会,也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厂商这一侧,困境也十分明确。一些IOC、单体联领导的(比如OEW,或国际乒联的乒乓球电竞世界杯)电竞赛事无法满足他们的基本利益,无论是少的可怜的厂商权益露出,还是被阉割到支离破碎的游戏内容,都与他们的诉求相悖。
这期间,媒体对关键人物黄思绵的指控或许也对如今IOC叫停电竞奥运会产生了影响。
在两个月前事发当天,我们写下《有关IOC官员黄思绵「电竞利益输送」投诉,我们做了这些核实》一文,对指控中的人物及利益关系进行了细致的核实。我们调取了新加坡会计与公司监管局(ACRA)的信息,证实了指控中提及的,黄思绵子女与Refract Technologies、Pearl Trust PTE. LTD的持股信息完全属实。
这个事件导致的结果有两个。
第一,黄思绵是2023年奥林匹克电竞周与电竞奥运会的主要负责人。在其被证明清白或对其指控被证实成立之前,他有关电竞奥运会的相关工作会被大幅延缓。事实上在文中我们也曾预测,电竞奥运会再行延期,也是一种可能;第二,这个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了传统体育的正向背书功能。大力推行电竞体育化与电竞奥运会的IOC核心官员声誉受损,会让追逐电竞体育化的从业者们迷茫。
另外一点,则有关能够承载电竞奥运会的地区,以及他们的意愿。
除了沙特这样的国家,很少有地方同时拥有连续承办电竞奥运会的财力、资源和意愿。而IOC最初和沙特直接签下的长约如果得以成功落地,那么十二年之后的电竞奥运会,不知道是IOC的痕迹更重,还是更多归沙特人所有。
在过去两届电竞世界杯上,我们可以看到很明显的进步。在这项赛事常态化之后,一个新的思考也在产生:电子竞技,到底真的需要电竞奥运会,还是仅仅一个大型国际性综合赛事就能满足发展需求?这是有关未来电竞赛事形态的话题,在此并不过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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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看来,电子竞技奥运会,本身就是一个在传统体育和电子竞技双方达成一致之前,就在过早的官宣下降生的早产儿。
在利益分配、话语权归属、内容项目选择这些关键项目上,双方其实并未找到一个能够最大程度保证彼此利益的契合点。那么,这个早产儿就只有夭折,或畸形地长大这两种结局。甚至在利益之外,很多具体落地的精细工作,IOC也并未梳理清楚。
另一方面,我们并不认为这会是奥运合作电竞的终局。合作终止,不意味着IOC与电竞双方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上面提到的,利益、话语权与内容选择这三个话题,都是可以通过更成熟的合作方式与沟通逐步进行解决。
当然,这需要更多时间。
因此就像IOC说的那样,叫停电竞奥运会,只是按下暂停键而已。电竞奥运会绝不是零和博弈,相信一段冷静期之后,各方都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