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电竞「无」产业
产业圈哥 / 2022-07-15 ECO电竞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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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产业二字目前还不太适用于非洲电竞身上。



文 / 阿克下


在前几期的文章中,我们将目光聚焦在了中、美、韩、欧洲之外,电竞产业起步较晚的地区。或是出于宗教文化因素,又或是因为政治经济因素,这些地区的电竞产业面临着各自特有的挑战。


但无论情况怎样,我们总是能在这些地区看到一些希望。总有一些力量试图改变当地的电竞产业格局,或是希望通过电竞来推动其它领域的发展。哪怕进展缓慢,但这些地区的电竞产业总体仍处于上升之势。


而在今天的主角——非洲电竞的身上,情况似乎要糟糕许多。相较于之前谈到过的其它地区,非洲电竞产业的落后是极其直观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先问问自己:


非洲最知名的电竞选手是谁?

你能说出几个非洲电竞战队?

非洲本土电竞选手最近一次出现在国际电竞赛场上是何时?取得了怎样的成绩?


即便是在非洲本土,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并非路人皆知。尽管非洲玩游戏的人越来越多,但非洲电竞落后,却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么,非洲是如何成为电竞无人区的?为什么我们很少能在国际赛场上开到来自非洲的电竞选手?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还原一些非洲电竞市场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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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轻的大陆,最摆烂的大陆


电子竞技是一项属于年轻人的体育运动。因此,在我们衡量一个地区电竞市场发展前景的时候,也通常会给与年轻人口占比一个相对较高的权重。在这一方面,非洲的底子并不差。


根据联合国的最新估计,截至今年7月13日,非洲总人口数量达14.05亿人。非洲人口年龄平均为25岁,中位数为19.1岁。此外联合国还预测,在2050年之前,非洲24岁以下年轻人口还将增长50%。也就是说在当下甚至二三十年之内,非洲就是全球最年轻的大陆,没有之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前往非洲的电竞投资者们面对的是将近十亿热爱电竞的年轻消费者。正相反,绝大多数非洲年轻人们手上没有工作,兜里也没什么钱。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消费能力极其有限,甚至甘愿成为无业游民。


根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今年一月公布的数据,非洲平均每年有1200万年青劳力(25岁以下)进入劳动市场,但整块大陆仅能提供300万个正式岗位;仅今年第一季度,南非15-24岁人群失业率高达63.9%,远高于25-34岁群体(41.1%)和南非全国平均失业率(34.5%)。


比非洲年轻人就业情况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的就业意愿。南非政府曾公布过一组统计数据,2022年第一季度,在超过1000万南非年轻人口中,仅有250万处于就业/失业状态中。换言之,剩下超过750万南非年轻人短期内没有工作意愿(注:有工作意愿,且在积极寻求工作岗位才可被算作劳力,此类人才有就业/失业之分),无法进入南非劳力市场。而南非,已经是整个非洲大陆最富有的地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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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Africa Wealth Report-NW Wealth


关于非洲年轻人为何失去了工作意愿,在此不多赘述,我们只看事实。2022年第一季度过后,上述750万南非年轻人有37.5%彻底脱离南非劳动市场,也并未选择继续接受教育。南非政府选择了「啃老族」(NEET)一词,来形容这批年轻人,并表示南非NEET群体的比例仍在逐年上升。


这样的年轻群体,我们是无法指望他们将钱花在电竞上的。根据数据统计网站Statista公布的数据,2021年南非电竞赛事票务及周边总收入为500万南非兰特,约合295500美元,仅为全球市场(1.07亿美元)的0.2%。这组统计数据,不该被粗暴的归因于「非洲电竞赛事本就稀少」那么简单。


我们在对电竞市场的受众进行评估时,受众的年龄层和消费力将会是一个重要指标。群体年轻,代表他们大概率会对电子竞技抱有热情。而这个群体有一定可支配收入,则代表他们有能力为自己的热情买单。这二者,缺一不可。中、美、韩和欧洲电竞市场之所以发展迅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资本被「兜里有钱的年轻人们」所吸引。


正因如此,这些电竞发达地区才能以电竞赛事为根基,产出属于自己的电竞故事和电竞榜样,以此衍生出各类电竞+消费场景。也正是电竞展现出这种价值之后,各路品牌「将自身通过赛事与具有消费潜力的人群捆绑在一起」的基本策略才得以成立,最终为电竞赛事提供资金输入,形成良性循环。


秉持着这种逻辑,综合非洲年轻人的生存状态,我们不妨与有意投资非洲电竞产业的各方换位思考:如果这个地区七成的目标受众连吃喝拉撒都要啃老,要怎样指望他们为情怀买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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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电竞上游,只有休闲?


当然,非洲的年轻人们虽然不那么争气,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爱玩。或许非洲大陆的年轻一代仍无法像发达电竞地区的同龄人那样,撑起整个电竞产业,但他们对游戏产品的需求却足以支持起产业链最上游的环节——游戏开发。这其中,以休闲游戏最为突出。


根据普华永道今年公布的报告(Entertainment and Media outlook: 2018 – 2022),南非、尼日利亚和肯尼亚是非洲游戏行业发展最快的三个国家,游戏产业总值分别达到了3.6亿美元、8000万美元和1.18亿美元。虽然从总量来看仍和世界有着很大差距,但与自身相比,非洲游戏产业一直保持着一个不错的年复合增长率。


自2014年起,南非、尼日利亚和肯尼亚这三个国家休闲社交类游戏的总收入开始激增,到2017年完成了对电脑、主机等传统类游戏收入的反超。直至今日,休闲社交类手游已经成为了非洲游戏产业的营收基本盘。在非洲游戏产业最发达的南非,这类手游的总收入已经翻了传统端游电竞类游戏三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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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Entertainment and media outlook: 2018–2022, An African perspective, PwC, Ovum


与其说非洲人喜欢休闲类手游,倒不如说是休闲类手游是最适合非洲的一类游戏。这类游戏能够在非洲抢过传统电竞类端游的风头,客观因素大过玩家选择。


首先,是非洲移动互联网的进一步普及。虽然非洲互联网基建提供的网速有限,但的确让更多人连接到了世界。


根据国际通讯协会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下简称ITU)发布的报告,在2019至2021年间,非洲地区互联网接入人口提升了23%,近九成人口可以使用移动宽带网络,72% 的人口生活在有3G和4G信号覆盖范围内;同时间段内,非洲移动流量使用人数上升6.7%,仅排在亚太地区(10.5%)、独联体地区(7%)之后,排行世界第三。平均每100名手机用户中,就有83人接入移动流量。


其次,是非洲平价智能手机的普及。根据全球移动通信系统协会GSMA公布的数据,截至2021年年末,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已经有4.95亿人拥有智能手机,2025年这个数字将达到10亿。其中,韩国的三星占据了非洲最高的份额(32.85%),来自中国的华为、OPPO和小米分别占有了13.35%、7.8%和7.24%的非洲市场。海外智能手机品牌接连入场,为非洲游戏市场的发展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同时也让更多非洲年轻人率先接触到了手机游戏,成为了非洲游戏市场发展的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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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了,非洲最火的游戏还是Candy Crush和Subway Surfers图片来源:七麦数据  


在非洲,最流行的游戏是Candy Crush、Temple Run以及Subway Surfer这些进口休闲类游戏。除此之外,一些主打非洲本土文化的手游RPG也有着不错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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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非洲服务器


当然,上述两点原因只回答了「为什么是手游」这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只有休闲类手游才能在非洲流行呢?为什么不能是端游电竞呢?其实答案很简单:游戏厂商们不愿在非洲架设本地服务器。


即便你不是硬核电竞游戏玩家,今年英雄联盟MSI上的35ping事件应该也能让你理解,低网络延迟对于职业级硬核对抗赛事的重要性。哪怕是普通玩家,在进行PUBG、英雄联盟、使命召唤手游这类即时对抗类游戏时,也需要相对较低的延迟来保证游戏体验。


长久以来,像尝试上述这些即时对抗类游戏的非洲玩家就只能选择连接其它大陆的服务器。Reddit上的南非玩家StormBreaker1107就曾经表示,自己顶着200ping的延迟玩了七年英雄联盟西欧服务器(EUW),终于在三年前不堪受辱选择了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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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非洲那些硬核电竞玩家们而言,他们的游戏体验,甚至游戏选择一直在被游戏延迟牵着鼻子走。2019年7月,Pubg Mobile宣布开放南非服务器,但最终并未能实现,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使命召唤手游身上。现实的情况就是,现今市面上绝大多数流行的电竞类游戏,都没有在非洲架设服务器。


事实上,游戏厂商不愿在非洲架设自家服务器的原因很容易理解。


虽然非洲地区移动互联网的普及率在上升,但尚处于初级阶段的互联网基建水平仍无法提供高质量的网络服务。根据Trading Economics公布的数据,南非地区的平均网速约为6737K每秒,仅为韩国(28554Kbps)的四分之一,香港(21909Kbps)的三分之一左右。而南非,已经是非洲网络基建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了。


非洲的网络传输质量,一次性下载一些休闲类手游尚且够用。若要强行为一些即时对抗类游戏设立当地服务器,其高额日常运营和维护成本很可能让厂商们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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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的固定宽带普及率也处于极低的水准。


这种情况在2020年有了一次突破。2020年10月,拳头游戏官方宣布,将在中东北非(MENA)地区设立英雄联盟手游的服务器——这大概是「非服」这个名词首次出现在主流电竞类对抗游戏的语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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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选手去哪了?


通过上述这些原因就不难发现,为什么硬核电竞赛事很难在非洲落地:一方面,躺平摆烂的非洲年轻人让电竞类游戏厂商和电竞赛事方对非洲的发展前景有所忌惮;另一方面,本地游戏服务器的缺失也让非洲玩家们常年难以亲手触及硬核电竞类游戏。


本土电竞赛事方面,非洲玩家们拥有的也并不多。拥有20个以上成员国,参赛项目包括FIFA、铁拳、英雄联盟和PUBGM的非洲电竞冠军赛(Africa Esports Championship)是他们每年为数不多的期待之一。在绝大多数的赛事空档期,非洲玩家们会选择去YouTube上云别人家的电竞赛事。再加上平价智能手机的普及和「恰到好处」的网速,绝大多数非洲玩家就这样被推向了休闲社交手游这条赛道上。


在这种休闲游戏至上的大环境之下,成建制的职业赛事、选拔和培训体系也就无从谈起。那么,非洲的硬核玩家和职业选手们都是怎样成长的呢?对于他们来说,电子竞技的场景从某种程度上回归到了竞技类游戏最原生态的样子:线下,面对面,双人同屏,零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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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布莱恩·姜加是非洲电竞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榜样,但他已经年近三十了。图片来源:Citizen Digital。


来自肯尼亚的基贝拉贫民窟的选手「野兽」布莱恩·姜加(Brian Diang’a)是一名29岁的《真人快打》职业电竞选手。姜加从贫民窟到职业选手的传奇故事,使他成为了各路媒体报道最多的非洲职业电竞选手。


总的来说,姜加的历程与不少NBA街头出身的球星十分相似:成长于混乱的社区,是电子游戏(篮球)使他远离了毒品和犯罪,最终走上了职业电竞(篮球运动员)的道路。功成名就后再回到社区进行反哺,成为当地青少年们的榜样。


对姜加职业生涯进行回顾,有一点值得注意。


他的职业生涯始于游戏厅(Gaming Den)。在那里有不少游戏,但最吸引玩家的是《真人快打》《FIFA》和《铁拳》这三款。原因是这类游戏足够刺激,并且不需要依赖网络,可以和小伙伴线下对战。对于大多数非洲电竞选手们来说,「可及性」(Accessibility)是他们早期成长阶段最为重要的考量因素。


在这个阶段,他们大多不会有明确职业电竞生涯的规划。在选择电竞项目这块上,往往也不会考虑去从事更有前途的「热门项目」。「触手可及」,才是非洲电竞选手们的第一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本就为数不多的非洲职业电竞群体却仍然会在《真人快打》《FIFA》和《铁拳》上扎堆的原因——一块屏幕,两个手柄,一套设备,十几个排队等候游戏控制权的非洲少年。输家下场,赢家守擂,这就是诞生于游戏厅里的非洲电竞人才选拔体系。


如果认为姜加童年糟糕的童年经历属于个例,没法完全概括大多数非洲电竞选手面临的大环境,那我们不妨看看非洲电竞选手中,最好的例子。


同样来自肯尼亚的《真人快打》女选手「QueenArrow」西尔维娅·加索尼(Sylvia Gathoni)是东非第一位获得认证的职业电竞选手,同时也是东非地区第一位被职业电竞俱乐部签约的女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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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4岁的她刚刚从东非天主教大学毕业(Catholic University of Eastern Africa,CUEA)。整个大学期间,西尔维娅白天是法学院学生,晚上则化身为电竞选手进行训练。


与姜加相比乃至绝大多数非洲选手们相比,西尔维娅的成长环境堪称优渥。她所就读的CUEA法学院每年的学费在5000美元左右,不算食宿。能够支撑起西尔维娅法学生和电竞选手双重身份的家庭,在整个非洲其实并不多。


纵使是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西尔维娅也有着她自己的忧虑。西尔维娅坦言,在非洲,电子竞技是一项很昂贵的运动。对于要用一整个月的学费+食宿开销来换一台PS4,也存在着极大地心理障碍。


而由于网络环境的原因,西尔维娅多数情况下还是要去线下找人当一对一陪练。只不过陪练的水准参差不齐,有的时候她能遇到「野兽」姜加,多数时候只能找到一些玩票的业余选手。


「我十分羡慕那些日本选手,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交流」,西尔维娅这样说道,「在比赛现场,在线上,在线下。他们优秀的选手比我们多,相互之间交流的机会也比我们多。我们只能看着YouTube视频自己练。」


厂商不愿意来非洲,赛事不愿意来非洲,游戏服务器不在非洲架设。比起硬核电竞游戏,非洲玩家们却更喜欢上直播平台云别人家的赛事,或是玩休闲手游,这是所有非洲硬核电竞玩家、选手们面临的问题。一方面,他们的电竞项目选择、成长环境受限于此。另一方面,非洲的职业选手也很难获得与同水平选手切磋提升的机会。出国参赛,又显得十分虚无缥缈。


这样看来,非洲电竞对于法学生西尔维娅来说,和出身贫民窟的「野兽」姜加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大一号的游戏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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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从电竞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非洲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非洲电竞从未碰到过曾经难住过中国的社会认同问题。


在非洲,多数国家的政府对于电竞和游戏产业一路绿灯,虽然提供的支持有限,但也从未试图扼杀这项新兴运动。在一些非洲国家,政府甚至还有游戏工作室展开了合作,对其授权一些国家标识,希望这些标识能够出现在游戏之中。在南非,电子竞技甚至与国际象棋一样,被归类为「智力运动」(Mind Sports),受南非智力体育联合会(MSSA)的管辖。MSSA是所有智力运动(包括电竞)的国家管理机构,已被南非议会法案正式承认。


在民间,倒是有不少老一辈的非洲人将电子竞技和游戏视为赌博。当然对于电竞而言,这并非是一件坏事。非洲向来流传着赌博传统,在这些非洲老人们看来,能够赚钱的游戏才是好游戏,能够赢钱的电竞赛事才是好赛事。也正因如此,在六年前,没有电竞赛事的尼日利亚在电竞博彩的投注总额首次才超过了传统体育。在今年,P2E游戏在尼日利亚的增长率即将突破33%,甚至超过了休闲类手游的增速。


这样看来,非洲电竞市场发展并不存在过多来自政府和社会的压力。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波中国电竞早期的那种「野蛮生长」。这种生长,可能需要一些厂商、赛事层面尝试者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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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好处看,哪怕是再这样环境之下,也已经有非洲职业选手们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向世界。上文提到的,最有名的「野兽」姜加,成名之后选择回到出生的贫民窟,和当地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从中选拔新一代电竞选手;「QueenArrow」西尔维娅,在大学毕业后被美国职业战队UYU签下,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职业内容创作者,同时也成为了福布斯U30的一员;年仅20岁的南非Fifa选手YVNG Savage在世界排名的73,同时也成为了整块非洲大陆首位被红牛签约的电竞选手。


希望假以时日,越来越多的「野兽」姜加会向厂商和赛事方们证明非洲电竞市场的价值,让他们放下对这块大陆的忌惮,将真正的电竞赛事带到非洲。只有这样,非洲电竞才有产业二字可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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